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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1-24 19:41:00| 人氣1,342|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羅蘭‧巴特:西南方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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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蘭‧巴特:西南方之光


今天,7月17日,天氣極為晴朗。坐在長凳,遊戲般,眨眨眼睛,像孩童一樣,我看見園中的一株雛菊,整個零散地伏趴在道路另一側的草地上。
這道路像一條平靜的河流,延伸著;不時有摩托車或卡車奔馳而過(也就在這時刻,鄉村的真正聲音終於出現鳥聲般的詩意:由於稀少,更顯示大自然的寂靜與深印人類活動的審慎標誌),道路直抵村子最遠處。這村子,儘管不算起眼,仍帶古怪風味。在法國,每座村子不都具有奇特的空間嗎?數量少,集中,卻縱深;我的家鄉,非常典型,僅有一處廣場、一間教堂、一家麵包坊、一間藥局和兩家食品雜貨店(現在,我應該說兩家自助式商店);可是一反人文地理的表面規律,它竟有兩位理髮師和兩名醫生。法國,算是可大可小的國家吧?從國家生活所具備的層面看,我們寧可稱之為:多元複雜的國家。

同時,就像按照我的觀念水準所捕捉的那些畫面來看,我的西南方順此延伸。我也很主觀地熟悉三面向的西南方。
第一面向,非常遼闊(四分之一大的法國),一種根深柢固連結的感情,本能地指引我(因為要拜訪它的全貌,我還差得遠):來自這空間的每一訊息,都以私己方式觸及我。仔細想想,這整個大西南方,對我而言,似乎就在語言,而不是方言(因為我不懂任何奧克語);就在腔調,無庸置疑,因為西南方的腔調所形塑標準語調,銘記在我最初童年。依我看,這加斯頓腔(就廣義言)有別於南部腔,即南方地中海的腔調;在當今法國,是有些可以洋洋得意之處:如電影中的(雷米、斐南度),廣告的(食用油、檸檬)和旅遊的所有民俗用語,都堅持採用;西南腔(也許更重,不宜歌唱)不是現代通行的文字;僅僅在訪問橄欖球員時為了凸顯才用到。我本身沒有這腔調;在我童年,仍保留著「南部腔」:我說「socializme」,而不說「socialissme」(誰知道可能出現兩種社會主義(socialismes)呢?)
我的第二個西南方不是一個地區;僅僅一條線,一條經歷的行程。從巴黎驅車(這種旅行我已進行過無數次),經過昂軸雷姆,一個信號向我預告,我已經越過家門,進入童年的國度;路邊一叢松林,屋內院子一棵棕櫚,高處的雲朵映照地面一張流動的面孔。於是,西南方的強光開始了,同時顯示著高貴且敏銳;(即使太陽不發光)不曾灰濛不曾淺淡,那是宇宙之光,其色彩由賦予當地高度適居的性質甚多於影響事物(如同南方其他地區)來決定。我找不出其他方式,只能說:它是燦爛之光。應該在秋天――這地區的至上季節――來看這種光(我幾乎要說:用聽的,它是那麼有音樂感);它是液態流動的,輻射耀眼的,令人心折的,因為它是一年當中最後的美好之光照耀著每件事的差異(西南方是個小型氣候區),它為這地區防止了任何粗俗行為,任何群居現象,使它不至於流於走馬看花似的旅遊觀光,而顯示其深度的高貴(這不是階級問題而是性格問題)。如此大言不慚頌揚之際,無疑的,我仍有所顧忌(猶疑):西南方的天氣,不曾有令人討厭的時候嗎?當然有,但對我而言,這不關陰雨或風暴的時候(儘管常出現);也不關天空灰濛的時候;於此,光線發生意外時,對我產生不了任何憂鬱;它們不會影響「心靈」,僅僅觸及身體,有時沾著濕黏黏的,被葉綠素弄髒,或著疲憊慵懶,那是被來自西班牙風吹得精疲力竭的感覺,這股風使得庇里牛斯山看起來相當靠近又強悍:這模糊的情緒,終究讓疲倦含帶一些些甜美的東西,如同每次在我身軀(並非我的目光)發生的混淆感覺。
我的第三個西南方更為縮小:這是我度過童年,接著度過少年假期的城市(貝幼納Bayonne),是我每年都回來的村子,是連結一個城市與另一城市,以及為了到城裡購買雪茄和紙張,或到車站接友而跑過好多次的路程。我有幾條路可以選擇;一條,最長,經過田野中央,穿越貝阿(Béarn)城與巴斯克區(Pays basque)交織的風景;另一條,輕快的鄉間公路,沿著可以俯瞰阿度(Adour)河的山坡稜線;從河的的另一側,我看見一長排連續不斷的林子,遠處一片蔥鬱:這是隆德(Landes)地區的松林;第三條公路,新建的(就是今年),順著阿度河的左岸:除了路程快速,沒什麼用途,偶爾某段時間,河面加寬河水緩流,引來水上俱樂部的白帆點點。但是,我偏愛且經常自發產生快樂的公路,是順沿阿度河右岸的那條;它原是一條縴夫古道,引來建設了農莊和漂亮房舍。無庸置疑,我喜歡它是因為它的天然,這是西南方特有的高貴與隨和的搭配;可以這麼說,跟另一岸的對手相反,它是一條真正的「公路」,並非實用效益的交通路線,而是對某種東西當作複雜的「體驗」,體驗一處地點可以同時出現的連續景象(阿度河是不被注意的一條非常美麗的河流),以及祖先實踐的回憶,他們在跋涉,緩慢帶節奏地深入風景的實踐,此後,添加了其他的比例;在這裡,我們回溯到開始時說的,實際上,這地方具有擺脫明信片僵硬固定的能力:不能在過分在照片中尋找,想判斷,想喜歡,就得到此逗留,以便瀏覽不同地點、不同季節、不同天氣和不同光線的整個波紋圖案。

有人會這麼說:「你只談天氣,只談美學的模糊印象,畢竟是純主觀。然而人呢?人際關係?工業?商業?問題?雖然僅是單純的住民,對這些你就絲毫沒有感覺嗎?」
我以自己的方式,也就是同我的身體,走進這些現實中的地區;而我的身體,即我的童年,是歷史造就的。這歷史賦予我一種外省的、南方的、資產階級的青少年時期。依我看,這三個成分不易區隔;資產階級,依我看就是外省,而外省,就是貝幼納;(我童年的)農村,一直就是貝幼納的腹地,是提供遠足、探訪和說故事的脈絡。因此,到了記憶形成的年齡,我就只記得「重大現實」給我的感覺:氣味、疲倦、噪音、路程、光線,總之,這一切是無須對自己負責的,就另一意義言,僅僅在稍後才形成對往事的回憶(剩餘的是我在巴黎的童年:由於充斥著物質的匱乏,這段童年,如果說成貧窮的嚴重概念,那麼巴黎時期,我沒留下什麼「印象」)。我之所以會用回憶加諸我的方式,訴說如此的西南方,是因為我相信朱貝爾(Joubert)的格言:「不應依照感覺,而應依照回憶自我表白。」
這些芝麻小事,可以當作社會學知識和政治分析所關注這一廣大地區的入門。舉個例子,在我的記憶裡,沒有比尼孚(Nive)河和阿度河之間,被稱為小貝幼納這塊古老區域的氣味更重要的了:因為所有小本生意的物品在此融合,組成無法模仿的芳香,巴斯克老人打編的涼鞋用草繩(此地不稱espadrilles草繩底帆布鞋)、巧克力、西班牙食用油、窄巷與陰暗店舖裡不流通的空氣、市立圖書館藏書的古舊書頁,所有這些像消失行業(只有這地區還保留一些這種古老的魅力)的化學公式都在運作,或者更正確地說,今日,這消失的公式還在運作。以氣味為例,這甚至是我強烈感受到消費形態的變化:涼鞋(可悲的是,鞋底添置一層橡膠)不再是手工製品,巧克力和食用油要到城外超級市場購買。氣味一完,彷彿反常地,城市污染的進展正驅除家居生活的芬芳,「純潔」儼然就是污染的一種騙人形式。
另一個歸納是,童年時,我認得不少貝幼納的資產階級家族(那時的貝幼納有相當多巴爾札克式描敘的事);我熟悉他們的習慣,他們的禮儀,他們的交談,他們的生活模式。這種自由的資產階級充滿偏見,不談資金問題;這階級(坦白講,是反動派)的意識與其經濟地位(有時是悲劇的)之間,存在某種失調。這種失調不曾受到發揮大漏勺作用的政治或社會學分析的注意,而把社會辯證法的「精細」漏失掉了。可是,這些精細――或者說,歷史的悖論――儘管我表達不出,但可以感覺到:我已經在「閱讀」西南方,我瀏覽一個文本,這個文本是從一處風景的光線,被西班牙風吹得昏昏沉沉的日子,到一個社會的外省的談話類型。因為「閱讀」一個地區,首先便是依據身體與記憶,依據身體的記憶去感覺它。我認為就是以知識和分析的這個門廳,來確認作家:意識要優於能力,意識的空隙等同於能力。因而,童年是我們借以最好認識一個地區的正途。畢竟,只有童年才有家鄉。

――《人文科學》,1977年

台長: R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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