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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4-09 23:56:11| 人氣2,783|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影評]佛洛伊德化的希臘悲劇---伊底帕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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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近代最重要的科學進步是電和相對論的話,在人類精神文明的發展中能夠並駕齊驅的約莫是精神分析和馬克思主義;身為一個在二十世紀成長的知識份子,帕索里尼對這兩者顯然都不陌生。

終其一生,不管是詩作、劇作或是最為人所知的電影作品都有著明顯的左派關照;而他深受精神分析影響則展現在他著名的《伊底帕斯王》中基於佛洛伊德對伊底帕斯情結的談論對古典悲劇重新演繹A也可以展現在他的作品中對情慾問題、性議題的不厭其煩的探討。雖然有不少的評論家認為伊底帕斯情結的援用在這部電影中並不是那麼地明顯與直接,因為它是透過一個類似夢境的方式展現的,但是把父子之間互相嫉恨、以及對妻子與母親的佔有欲所引起的痛苦和仇恨變成普世的「定理」,卻的確是佛洛伊德後的影響。

在佛洛伊德之前,儘管有這樣的「態度」存在,卻不具有普遍的「真理」性,因此亂倫和弒父被視為敗德或瘋狂,是一種不可解的黑暗與邪惡所造成的。然而要理解在這部電影中,帕索里尼透過改編所實現的目的,我們必須逐一地釐清這部電影的幾個元素:索福克勒斯的悲劇、佛洛伊德的詮釋,以及帕索里尼的記憶、觀點。

首先,伊底帕斯王是古希臘劇作家索福克勒斯(Sophcles)的著名的悲劇,在尼采的《悲劇的誕生》中,曾經對這部著名的悲劇作了一些談論,在那裡他把兩部著名的希臘悲劇放在一起作討論,另外一部悲劇即為人類盜火的普羅米修斯的故事,是埃斯庫羅斯(Aeschylus)的作品。

希臘的悲劇---按照尼采的意思來說---是易感的希臘人面對自己有限、可悲的生命時,用來與生命、與世界共存的方式,也就是透過悲劇的抒發,讓自己能夠繼續活下去。人類的有限、可悲的生命可以透過一個半人半神的西勒諾斯(Selenus)對彌達斯(Midas)國王的回答獲得最適合的詮釋:對人最好的事情就是不要降生,不要存在,成為虛無,次好的事情就是立刻就死!

在希臘的世界裡,相對於不朽、富有神力的神,人是那麼地渺小可悲,命運掌握在神的手中,所有人類的努力相對於神的主宰都顯得微弱無力,希臘神話就屢見不鮮挑戰神的力量、試圖比神還要偉大的人被處罰的故事。

在這種絕望的處境中,尼采說希臘人發現了日神的藝術與酒神的藝術,日神的藝術透過對美好的事物的模仿,使人感覺好像身處在夢幻之中,由此便可以忍受自己與萬物割裂、個別化與孤獨有限的生命的痛楚,而酒神的藝術則透過迷醉、而進入陶然忘我、於內在與萬物合一的境界;而悲劇的藝術正是這兩種藝術的結合,也是生活在城邦中的(也就是生活在日神的次序中的)希臘人透過日神藝術的形式與模仿,進入酒神渾然一體的世界的途徑。

在這個意義下來看普羅米修斯與伊底帕斯這兩部悲劇的差異就顯的相當有意思,前者透過一個泰坦族的巨人---神與凡人的中介---悲憐人類的處境而為人類盜火,火和光在古希臘代表著真理與知識,因此普羅米修斯的行動也就等於是替在神的統治下奴隸一般的人類帶來抵抗的力量,末了雖然普羅米修斯被神處罰日日飽受被禿鷹啄食肝臟的痛苦,並在這種永劫回歸的受苦中帶出希臘悲劇命運的主題,但畢竟普羅米修斯的工作已經帶來了實質的結果---人類已經有了光,他成為英雄;而做為一個劇作家,埃斯庫羅斯以人之身批判神的價值,使得悲劇有了積極的意義。

然而伊底帕斯卻透過三重的厄運:弒父的兇手、娶母的姦夫、破解斯芬克斯之謎的人,來昭示「觀眾」(尼采亦說在古希臘的悲劇中,其實沒有觀眾,所有的人都是參與者,是悲劇的歌隊)命運的無理性,然而這種無理性是因為人類的有限才造成的,人不可能參透命運的真義,看似無辜的行為,卻可能是罪大惡極的惡行,於此,人類的所有努力都無法匹敵神的旨意。

甚且在索福克勒斯的另一部劇作《伊底帕斯在科羅諾斯》中,伊底帕斯這個受命運擺弄的瞎眼老人,忍辱負重,卻有一種超凡的樂天自神界而降。尼采稱這種認命所獲得的樂天為「希臘式的樂天」,並由此而引出後來的希臘喜劇那種個別化的訕笑,是一種消極的意義,在這部悲劇中,雖然主題和普羅米修斯看似一致---都是以無辜者的受苦為題---卻傾向掐熄積極對抗命運的火焰,而要求人們臣服、並且接受命運的無理性。

這是原始的伊底帕斯王的故事,那麼在帕索里尼的手下,它有了什麼變貌呢?首先在這部電影的開頭,透過一個現代的場景,講述一個父親嫉妒親生子的故事,父親對於嬰兒分取了妻子的愛感到嫉妒和仇恨,而兒子則對失去母親或是母親被別人所佔有感到恐懼,這個部份,根據帕索里尼自己的說法,是來自他的童年記憶,也因此他認為這部電影有濃厚的自傳色彩。

整個伊底帕斯王的故事,嵌在開頭與結尾的現代場景間,被處理成一個夢境,是這個恐懼失去母親、又見識到父親敵意的嬰孩的夢境,在古與今之間作為串連的,與其說是「命運」,不如說是「本性」的一致性,於此在古典、或說在伊底帕斯王的處境被命運捉弄的痛苦,則轉化成人類欲望本性的指引;因此在帕索里尼的伊底帕斯王中,斯芬克斯的謎題被巧妙的改變了。

這個有名的謎題原本是這樣的:早上四隻腳,中午兩隻腳、晚上三隻腳的動物是什麼?這個問題指涉的是「人」,是對於人類的追問,然而在帕索里尼的版本中,斯芬克斯問的卻是:你是誰,你要的是什麼嗎?轉變成一種心理學的追問,一種對自我的探索。

作為一個棄子、一個對自己的來歷與未來都沒有瞭解和目的的人,帕索里尼的伊底帕斯拒絕回答這些問題,而用他魯莽殘酷的劍刺殺了斯芬克斯,這和他殺害他父親的那場戲可以作一個類比,那場漫長、痛苦、非常固執的殺戮,起源於他身為棄子敏感不容傷害的自尊,而野蠻的屠殺則展現了本性驅動力的強烈,以至於悲劇性的後果不可逃避。

伊底帕斯殺害斯芬克斯的時候,斯芬克斯對他喊著:這是沒有用的,因為你把我推下去的深淵,正在你的內心深處。於此,再明顯不過了,主宰一切的是人類亂倫與弒父的欲望,而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天意,把他引往泰比(Tebe)之路的不只是命運,也是他潛意識的驅使;他殺害斯芬克斯是因為他試圖壓抑內心的欲望,這個欲望以一種怪獸的樣態出現肆無憚忌地映射出他內心隱微的渴望,因此遭到他的殺害。於此帕索里尼把一部敬神的哀歌轉化成一部心理象徵劇,這是現代的觀點,也絕對是佛洛伊德式的詮釋。

然而在這個改編中,有一個地方遭到忽略是相當奇特而值得探討的,也就是帕索里尼沒有把伊底帕斯殺子的部份帶出來,伊底帕斯殺死因亂倫而生的兒子波呂尼克斯,卻沒有殺害女兒安蒂岡妮,足可以當作父親對兒子身為繼承者而對之擁有掌控權的描述,這裡的忽略,或許可以當作一些評論者認為這部電影中只有對母親的愛戀,而沒有父子直接對抗衝突的描述---也就是只有單面的伊底帕斯情結---的證據;但是如果把整個伊底帕斯王的古代部份當作一個巨大的類比系統,並由此明確地連結現代場景中的問題性,則弒父、取代父親不應該被當作無意義、只是由原典中延續的橋段。

發現了真相的伊底帕斯王採取了一個與普羅米修斯截然相反的舉動,普羅米修斯為人類帶來光---智慧,而伊底帕斯王則刺瞎自己的眼睛,讓自己居住於黑暗中,以「避免看見自身的罪惡」;於此,我們更可以看見伊底帕斯的故事中的消極性和保守性:一個人放棄追索智慧的能力,而甘願居住在有光之前的神賜的黑暗中,流浪各地去宣揚臣服敬仰神的(無理的)旨意,並由此獲得最後的救贖與快慰。

在帕索里尼的伊底帕斯王中,一個被自己的欲望和痛苦蒙蔽的詩人(配著笛子唱著哀歌的形象即來自古希臘的吟遊詩人),在城市中吹笛子取悅觀光客,人們從他身邊走過顧自聊天玩樂,不一會兒他感到痛苦難當因此召喚他的同伴帶他到工廠去吹奏音樂,但是工人們做著自己的事甚且一群年輕人在他身邊自顧地踢著足球,於是他又離開了,到了一片如開頭時母親放下他與女伴嬉戲的草原,他開口說道:終於到了我流浪的終點。終點就是死亡,然而這裡的安慰不來自天啟,而是為了苦行與毫無成果的藝術家的奉獻終於到了盡頭,他終於可以回到母親與童年的懷抱,得到歇息。

作為終身的左派詩人,帕索里尼必定在那個義大利經濟發展突飛猛進、快速資本主義化的時代裡備受冷落,從城市到鄉村、從資本社會到工人的無產階級社會,他為他們譜的詩歌影響力是如此的微弱,人們對他的告誡充耳不聞。這是帕索里尼自身的悲歌,也因此他總是認為這部電影是他最具自傳性色彩的作品。

從他的改編當中,我們看到一個現代的伊底帕斯王,有著不同的精神維度,儘管在新時代裡有了宗教的自由、思想的自由,卻仍需受限於欲望、對自身的懷疑,由於懷抱著與世界不同的理想與智慧(古代的伊底帕斯也是因為他蠻荒的直覺的智慧導致與自然規範不同的行為才被處罰),而被迫流離失索,在人世裡得到肯定、沒有安適之所。

在這個意義下,帕索里尼不只呈現了佛洛伊德的伊底帕斯情結,更甚者,他呈現了一個現代、經過心理學洗禮後的心靈,因為對自身欲望、渴望的理解,而帶來更大的不安與孤寂;於此,這裡或許可以點出現代心靈的荒涼的真相:心理學或許可以幫助我們瞭解欲望與痛苦,卻對醫治這些痛苦束手無策,因此現代的伊底帕斯仍注定要流浪四方,直到生命的終點。

台長: agnesp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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