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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斯賓達電影回顧展」持續為我帶來觀影驚喜。
這週末再探兩部作品，分別是「寂寞芳心」和「恐懼吞噬心靈」。
這兩部電影也像個對照，「寂寞芳心」講老夫少妻的悲劇；「恐懼吞噬心靈」卻是老妻少夫。
「寂寞芳心」的少婦愛上丈夫的友人，引來丈夫醋意，為懲罰妻子的出軌，丈夫有計畫地進行報復，只是最後的受害者不僅是妻子，還有加害者本身。
延續法斯賓達導演舞台劇的風格，人物的走位、構圖，都相當有意思。
讓我比較訝異的是，「寂寞芳心」在敘事上的穩重與優雅，跟導演其他作品很不一樣，彷如章節小說的場景轉換，直讓我想起柏格曼導演的風采！！


不過，我今天比較想談法斯賓達導演的老妻少夫電影「恐懼吞噬心靈」。
「恐懼吞噬心靈」的片頭，直接點出電影主旨：「幸福並不一定美好」，悲觀地道出幸福的背後，往往隱藏著不幸。
「恐懼吞噬心靈」是部警世寓言：年邁的清潔女工Emmi愛上年輕的外籍勞工Ali，兩人除年齡上的差異外，Ali的異國容貌也招來人們異樣的眼光。
婚後，親友們刻意疏遠、孤立兩人。
這對恩愛的夫妻，越是幸福快樂，遭遇到的壓力也越大。
法斯賓達深諳通俗劇的法則，好人越悲慘、壞人嘴臉越邪惡、觀眾入戲程度越高、也越同情主角們的處境。
然而，當我對電影前半場好、壞人過度二分法逐漸感到不耐時，劇情有了轉折。
Emmi和Ali為逃避旁人異樣的眼光和中傷，選擇出國旅遊散心，返家後，情況似乎有了改善。
之前惡言相向的鄰居，開始跟Emmi示好、聽到母親跟外勞結婚而大動肝火的兒子，也跟母親道歉、而原先孤立Emmi的同事，亦變地親切友善。
這些人的轉變，並非心胸變地開闊，而是因為他們有求於Emmi，或許是為了生意、為了借錢、為了工作順利....，所以「壓下」歧視的眼光，帶著笑臉賠罪。
多麼一針見血的見解啊，「虛偽奉承」成了在社會上行走的必備條件。(利用殆盡之後呢？相信又是本性盡顯吧！！)
一如在職場、軍隊、家庭、朋友....世界，有多少人是真心地彼此關懷？又有多少人口是心非，人前將你/妳捧上天、人後又放話傷害呢？
法斯賓達的犀利，不光是教訓人們的虛偽，他還將這樣的議題，延伸到Emmi和Ali的身上。

Emmi在職場受到排擠，一個人默默坐在樓梯上吃午餐，其他同事則自成團體，清楚劃分兩者界限。
之後，交惡的同事因為偷竊問題遭公司開除，公司雇了名年輕外籍女性接替工作。
其他人見狀，馬上跟Emmi示好結盟，藉以鞏固自我勢力和利益。
而當Emmi跟同事們「群聚」討論薪資問題時，便刻意忽略那位外籍勞工(換成這名新職員默默地在樓梯口吃飯)。
為了「融入」團體，而「排擠」弱勢者，好不諷刺。
另外，Emmi的鄰居們因為有求於她，紛紛跟她示好、並且到她家作客。
之前猛批Ali是下等豬的鄰居太太們，此時反倒大力讚揚起Ali的好身材、做人多麼善良云云。
或許是虛榮心、也或許是為了討好鄰居們，Emmi故做大方地說：「來，妳們可以摸摸Ali的肌肉，很結實啊！！」。
站在畫面中央的Ali雖不情願，也只能任由婆婆媽媽們動手動腳。
Ali和Emmi間存在的階級高低之分，不明而喻。


不僅Emmi如此，弱勢的Ali也是如此。
Ali因為不堪受辱而離開Emmi，後悔不已的Emmi跑到Ali的工廠示好，卻遭到Ali同事朋友群起攻擊，譏笑Emmi的年紀足以當Ali的祖母，看到Emmi遭人言語攻擊，Ali同樣選擇噤聲不語。
電影前半場，Ali總是不開心地評論歧視他和Emmi愛情的人，他控訴對方是壞人。
可是，沒有挺身而出的姑息，難道就比較高尚嗎？？
這讓我想起Emmi曾問過Ali：你知道希特勒是誰嗎？？
然後她帶著驕傲的神情說，她年輕時曾經是納粹的黨員之一。
我們不禁要想，年輕的Emmi在擔任納粹黨員的時候，是否想像過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為被歧視的對象？
Emmi和Ali的遭遇雖然讓人同情(受害者)，但他們在某些時刻，也曾經是加害(默許)者吧。
(我們，又何嘗不是？？)

「恐懼吞噬心靈」的結局雖然灰色，但我很喜歡。
當Emmi決定重返Ali身邊，Ali跟Emmi坦承自己曾經跟別的女性上床，此時，Emmi坦蕩地說：「沒關係，只要我們在一起，你跟誰怎麼樣我都接受。」。
Ali聞言，感激地回答：「我只想跟妳在一起！！」
在經歷過週遭人(與自己)的歧視、打壓後，兩位主角終於學會包容彼此的差異性。
看來一切都將朝向Happy Ending的結局而去，此時Ali卻忽然心臟病發作，緊急送醫後，醫生說：「命是撿回來了，不過他每半年就要看一次醫生，因為他的心臟已經不行了....」
醫生離去後，Emmi坐在Ali的床畔，她緊緊握著愛人的手，轉頭望向緊閉的窗戶，不語，畫面暗下。
醫院緊閉的門窗，像是牢籠般，將兩位主角給困在裡面，彷佛預告觀眾這一對戀人，將永遠逃不出醫院的牢籠(現實)，永遠不會改變社會對於異族、老少配的歧視觀點啊！！(他們終究被排除在團體之外啊！！！！)

看完法斯賓達導演的四部電影，我慢慢喜歡上他的影像、鋪陳和敘事節奏。
他的故事看來通俗，卻有著剝洋蔥般的樂趣，每剝開一層，都還有另一層辛辣滋味隱藏其中，相當有意思。
所以，再次推薦國民戲院的「法斯賓達電影回顧展」給大家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