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於《人間福報》副刊 2008-12-24
文／蘭若精舍．柳藏經
圖／柳藏經數位畫廊
一封轉寄的電子郵件，竟然給了我在美學的殿堂上，有了全新的感受，這倒要從讀書會的故友，給我的推荐說起。幾週前，好朋友綠狗轉寄一封蔣勳先生的演講通知，我一直很好奇號稱「台北風流人物」的蔣勳，有什麼令人驚奇的美學思想，所以我依照信上的指示，申請了一張入場券，準備來頓美學的饗宴。
經過漫長的等待，終於到了演講的日子，於是我一個人驅車前往位於錦州街與中山北路交會口的台北市台泥大樓，在我刻意提早抵達會場前，我獨自逛了一會附近的商圈。雖然有人說台北是座野蠻的城市，沒有什麼偉大的文明，但是我卻經常看到它的變化，永遠有那新穎的大樓，突然在某些日子會矗立在你的眼前。
而那多變的商圈，各種店招或是市招也會以種種的革新技術為你綻放。從最早的油繪投光式的招牌，到自己發亮的燈箱式壓克力材質，直到最近最新型的LED電子螢幕顯示器，可以確定這個城市的生命力，正以它自己的方式在尋求生命的出口，美麗城市就此展現。其實，這個城市的文明，正從此刻誕生。
在從容就座後，我隨著主持人迎接主講人蔣勳先生的到場。突然之間，我看到一個最優雅的人類，飄然在眼前，我想今晚我將有一段奇異的美學浪漫。蔣勳一開口就叫我們瞭解「品」這個字，品是靈魂的饑餓，一種對於追求飽食後，所產生另一種對感覺的奢侈。
品這個字最早出現在六朝，所謂「六朝金粉」，那是一個最重視個人獨特性的時代，於是我們可以讀到「竹林七賢」的奇人異事。由於結束三國紛亂的局面，時代進入魏晉南北朝，這時期的文人雅士崇尚老莊，主張「貴無」，所以我們可以想像那是談論「感覺」最盛行的時代。竹林七賢是七個人，不是一個人，雖然他們有些看法一致，但他們卻各自完成自己的生命中的獨立追求，在一起才成為現代人口中的品味團體。
有了「品」之後，才有了美醜的分別。所謂「美」，就是對感覺夠不夠豐富。蔣勳說到有一次在日本上野公園的御院看櫻花，那種一千五百株的櫻花之美，讓原本吵雜的數萬人，在進入園區後，一瞬間安靜下來，那種美的震撼，真是無法想像。
他說又有另一種美，比櫻花更美。那是他在台灣看到油桐花的美，當他步行在山間小徑上，油桐花瓣紛紛掉落，如亂雪一般，原來當雄花與雌花交配過，雄花便會自動凋落，那種美更是驚心動魄，因為油桐花在最燦爛的時候，它選擇「當場死給你看」，有時對於這樣的美，你不由得突然熱淚盈眶，絕美於當下。
美學是一種非常主觀的感受，是敢於活出自己的獨特性。而管理大師彼得杜拉克也曾感慨的覺得二十世紀大量生產的工業社會，使人失去了氣質與特色。所有的東西都是大量生產，所謂的「個人品味」，更讓人反胃。蔣勳提到那種群體的量產，正是在消滅個人的獨特性。真正的美學，是你覺得你自己完整而獨立的存在，因為我們是感覺的寶藏，應該用自己的方式完成自己的品味。
不要刻意去追求，因為「自在」在美裡很重要。很多人追求進口的品味，價格昂貴的品味，殊不知任何品味的形成，自有它的人生。於是「品味」對你說話了，『你所追求的品味，只不過是某一些人的生活習慣！而名牌的生命，端賴穿戴者的內涵。請別過問我的生命，歡迎進入我的生活習慣。』品味不等於品牌，但品味可以讓你感受美的存在，那絕對是一種有價值的習慣。
美學教育是一種感覺教育，讓我們追求生命與自然和宇宙的對話，決定許諾給這個世界。於是我們在美的世界裡，我們懂得節制，我們懂得選擇。用三種顏料畫出來的樸素不是真淡雅，而是在一百種、一千種顏色中，我們只取三種顏色來使用，美的形成，本身是懂得捨棄。
如果我們不自覺的逢迎，常使我們產生痛苦。就好像我們在吃著buffet，那種吃到飽，其實是用很粗魯的方式活著。假使我們可以在幾百道菜色中，只簡單挑選我們自己要吃的，那麼我們才能讓我們的味覺有了食物的記憶，所以美是一種選擇，更重要的是期許自己「從一個口的吃，到三個口的品。」
你知道嗎？味覺是人生的回憶！蔣勳說小孩子大部份的味道都是甜味，等到我們長大之後，我們漸漸接受各種的酸、甜、苦、辣、鹹。原來所謂「媽媽的味道」，是承載我記憶各種回憶的味覺，它掺雜了很多我們對於人生的歷史與時間的記錄，一旦我們把味道吃下，生命中的美，也將芬芳溢出。
康德說：「快感不等於美感！」美感是一種漫長細膩的呈現。人類的視網膜據科學家研究，可以分辨兩千種顏色波長，我們應該讓自己的聽覺與視覺更豐富，那種追求不在於五色令人目盲，而在於對於顏色合諧的取用，美的本身就是最大的包容。然而，有人在科技中追求完美，誤認為沒有缺憾就是美，他並不瞭解，這世界上沒有殘障，只有心障，他只是沉醉在他的科技迷失，因為美的極致在於對於個體的尊重，凌駕於缺陷。
孟子說過：「人有異於禽獸，幾希矣？」那個比動物多一點的東西，就是在於我們對於感覺的複雜度。所以人會有「癡」的表現，那是一種對生命裡的執著，一種創造與毀滅兼容並蓄的力量。當我們打開自己全面的感官，發覺自我的獨特性，認真品嚐自己的人生，開放個人的心胸視野，雖說「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但在我心中，如果有那麼一點點的動心，我相信我也有了屬於品味自己的美學之道吧！
我聽完這場迷人的美學佈道後，在我走出會場，我抬頭往城市的霓虹望去，驀然之間，我盈滿的不再是這個城市的野蠻，而是更多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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